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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起的时候,他在心里回了一句“聋了,听不见”。

    可没过片刻,他还是抬起头来。

    外面的人仿佛能感应到他的动作,门在他抬头的那一刻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只是进来的不是尘不到,而是一排矮子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什么玩意?

    借着门外透进来的月光,闻时终于看清了“来客”。

    那是七八只傀术捏成的兔子,圆滚滚的像一堆小雪球。它们以正常兔子并不可能做到的姿势,两爪上举,头顶冰可乐,整整齐齐、气势汹汹……排成一纵队朝闻时滚……不是,走来。

    领头的那个还有点不一样,它高举的可乐上贴着一张字条,上面是极有风骨的一行字:赔罪来了,笑一个。

    闻时: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这就是判官祖师爷干出来的事。

    闻时漠然地坐了一会儿,然后那些雪球开始揪着他的袍子往他身上爬。

    又过了几秒,他拽住衣领以免被兔子扯下去。然后抓过一罐冰可乐,“啪”地掰了拉环喝了一口,这才抬起眼。

    就见尘不到倚在门边,背后映着月色,眸光扫过桌案和红通通的炉火,对他说:“我来讨茶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那一刻,夏樵正站在沈家客厅的墙边,从名谱图的尾端收回手。他在自己名字上抹了一下,指肚没再落下墨印。

    因为这一次,“夏樵”两个字不再是他强行添上去的了。

    他看了很久,然后走回卧室。

    他在卧室那张靠窗的桌前坐下,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,翻到空白的某一页,抓笔写了起来。

    曾经很小的时候,他看见沈桥伏案写着日记,总会忍不住问一句:“爷爷,写这个干嘛?”

    沈桥说:“想记住一些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那用脑子记住不就行了吗?”

    “太多了,总会忘记一些。”

    “忘了很严重吗?”

    “不严重。”沈桥说,“但是会很遗憾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沈桥斟酌着说:“因为有些故事其实很重要,但故事里的人醒过来可能就忘记了,如果有人能替他们记住一些,也是好的吧。”

    小时候的夏樵听不懂,所以沈桥去世后,那些日记便断了。

    好在现在他懂了,又将那些故事续了回来。

    他写了很久,记下了在西安几天遇到的人、解开的笼,记下了那个叫“兰兰”的姑娘,还有她已经离开的姥姥。

    直到圆月从窗格一角缓缓移到正中,银白色的光亮铺满整桌,他从窗户的缝隙里隐约闻到了一丝浅淡的香味。

    他怔了良久,抬起头,看见后院那株白梅安静地站在夜色里,嶙峋的长枝顶端,不是何时无声绽开了一朵花。

    ……爷爷?

    他手指抖了一下,搁下笔匆忙跑了出去。

    笔在桌上滚了一圈,一滴墨在纸页上晕染开来。

    墨迹上边,是他刚刚写完的最后几行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以前看过的书里说,诸法无常,诸漏皆苦,众生煞煞然也,世上的清明人太少了。而判官之所以存在,就是帮人除碍化煞的。

    那时候我没入过笼,也没解过笼,见过的人寥寥无几,误解了这句话的意思。我以为那是希望人们了无挂碍。

    后来才知道我弄错了。

    判官不是去了却牵挂的,而是让那些牵挂有处安放。

    爷爷说,这是一条看不到头的长路,有人已经走了一千多年,不知道我会走多久。

    不管多久,我都会像爷爷一样记下来的,这是那些故事发生过的证明。

    前天是小寒,一个叫“兰兰”的姑娘见到了她姥姥最后一面,虽然她已经忘记笼里的事了,但是姥姥知道了她住的地方,没留什么遗憾,走的时候是笑着的。

    这是我们这一脉存在的意义。

    21年1月7日,白梅开花了。

    夏樵于宁州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了……

    你其实跟离开的人好好道过别,于某个长夜。

    -正文完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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