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下放的这个村子,还是公社所在地,是个大集镇,据说是河北省的四大
集镇。解放前,还曾经短时期的建市。当时的这里,既产麦,又产稻,还产鱼虾
和芦苇,陆路上通北京,水路东通天津,因而又是商贾云集之地。
星期天,正好赶上大集。北方冬天的集市十分的热闹,特别是快要过年时,
集市上人山人海,放了假不用去上课的我们,便也都喜欢到集市上凑热闹。集市
上有好多卖鞭炮的。当然与今天的动辙几千元几千响的鞭炮不能相比,那时,能
花上八毛钱买上一百响的鞭炮,已经不错。而对于我,就是连这个,也得不到。
虽然苦苦地相求,妈妈仍然不给我一分钱供我买炮。想想也是,赔那八块玻璃的
钱,还是借了好几家才凑齐的,至今也还没还完,哪还有钱再供我买鞭炮玩呢。
买不起,但逛逛炮仗市,乐趣也是盎然。于是便约了三五玩伴,上集凑热闹。
东逛西逛,有几个伙伴便买了鞭炮。我们几个便不断地从那一百响的鞭炮中摘取
一个两个,点燃扔出,听个响。
炮仗市上那些个卖鞭炮的,为了招徕生意,到是动不动地点燃一挂鞭炮,以
吸引买者,每当这时,我们便聚集在那周围。
炮仗市当然不是只有一家卖炮仗的,这家响过,那家又响,于是我们便随着
响声奔逐于集市间。突然,有一家卖炮仗的「炸了」,也就是说,他的几十挂上
百挂鞭炮被连续地引燃,于是炸个不停。这对于我们来说,实在是太好玩了。那
炮仗足足炸了十多分钟才结束,卖炮仗的看的直哭,可也没法上前扑救,而我们
却乐的开了花一般。
快散集了,我们仍旧沉浸在刚才炸炮仗的兴奋中。这时,不知是谁,指了指
正从我们身边走过的推着手推车的一个矮个子卖炮仗的,说:「看,他的麻袋里
还有半麻袋炮仗,问他能不能便宜点卖。」
于是我们几个走上去,问他能否便宜卖,没想到这个小老头十分的吝啬,一
分钱不少,弄的我们几个挺扫兴。于是有人提出,我们去偷他几挂,一想不行,
那老头太精,没空子给我们偷;便又提出,我们去抢,一想也不行,让民兵逮着
又完蛋了;最后商定,炸了它。
计议已定,我们走到那卖炮仗的小老头面前,「大爷,我们挑几挂行不行?」
那人停下手推车,并给我们解开了麻袋的口,我们便分三个人遮挡他的视线
并找他说话分散其注意力,我和另外一个则将悄悄点燃的几颗炮仗塞进了他的麻
袋。生怕引不燃,我还将一根火柴擦燃,并塞进还剩半盒的火柴盒里,然后连同
火柴盒一起塞进了麻袋。
「啪!」的一声响,那老头赶忙伸头往麻袋里瞧。
「啪!」、「啪!」又是两响,那老头慌了,一边伸手到麻袋里去抓,一边
扭头骂我们:「好哇你们小兔崽子,你们……」
就在他一句话没骂完时,「嘎嘎嘎嘎……」麻袋里的鞭炮被点燃了,这一燃
可就不得了,「噼呖啪啦」的又有好多鞭炮被引燃,并不断有「咣!咣!的巨响,
这说明,里面不仅有挂鞭,还有麻雷子。
到了这时,连那吝啬的老头,也不敢再管他的麻袋,慌忙地丢下手推车躲开,
抓起一根棍子追打我们。我们奔跑着,跳跃着,欢呼着,却不肯离开,我们要享
受这欢乐,直到那鞭炮全部炸完,才在那老头的骂声中跑开。
我们被告发了,星期一的上午,五个人便全部被叫到学校办公室,分别地进
行审问。防线很快被攻破,五人中,包括我在内有两人出身不好,属于黑五类,
所以甭管事实是怎幺样的,照成分论推理,我们二人便成为这次事件的主谋。
这次的事还惊动了公社革委会,于是斗争便升级了。
因为正好公社正要准备在年前召开一次万人批斗大会,正在向各村分配挨批
斗的名额,象什幺改造时不老实的四类分子呀,破坏社会主义生产的坏分子呀,
妄图复辟资本主义的什幺什幺呀,伤风败俗的流氓与破鞋呀等等等。因一同炸炮
杖市的五人中有三人出身好成分低,而另一个富农出身的狗崽子和我二人,便有
幸入选。
这天下午,正在参加义务劳动的我被叫到大队部,和我同行的还有那个比我
低一年级却比我还大两岁的富农子弟。我们知道是为什幺,乖乖地自动走到大队
部报到,还没走近大队部,从敞开的大门处往里看,沿西墙根已经站了一排的四
类分子,这其中,又有我的妈妈,有鹿一兰,有许还周……不论男女,全都双腿
紧紧并拢,规规矩矩,低着头,等待着发落。
我和那富农子弟也加入进来,听那治保主任宣布,腊月二十七,准备接受全
公社万人批斗,而且被告知,批斗大会后要游街。
宣布完又对我们进行了一番教育后,多数人便得令回了家,但妈妈和另外两
个女四类被留下,要过年了,要为大队部扫除。
一直到了快到做晚饭的时候,妈妈仍然没有回家。我不会做饭,便到门口去
望,却正看到妈妈抱了很厚很多的大木牌子向家中走来,我迎上去,帮助妈妈拿
那些牌子。牌子大约40公